桂东之形胜在山水林草。山峻而水澈，林茂而草丰，牛马悠游于蓝天白云下，余爱之甚矣，而恨不能结庐以终老。嘻，余友居山城，且多英迈之士，屡以诗酒花鸟相召，容当盛会，以补遗憾于万一。今得二题，略申畅想，而心向往之。

一、游翡翠谷记

山高多谷，林密水丰，然也。深谷顿挫，得一小潭，潭水碧绿深沉，溢而为溪，中有乱石，大小不让，竞相奔走，溪边兰芋并生，鱼虾并存，横行之物处处有之，如斯佳境，当有释恶储静养生之功效。

果如此，则择一向阳高亢之地，筑一茅屋，开薄田四五亩，沃土若干，且引清流入室，临溪种卉植花，间或拈花禅坐，看风摧竹林，雨打芭蕉，乱云飞度，白鹭翔集，偶尔邀三五好友小聚，趁兴对饮，无聊看书，不亦快哉！然则，难矣。得道之人未必得地，得地之人未必得闲，得闲之人未必得心，自古仙境难得，人间岂能奈何！

今有一地，在沤江女子仙，吾友居焉。沤江者，发端于罗霄山东麓而北向湘江也，云端直下奔流，得清淑之气，有高拔之节。西出县城，望峰上行二里许，云遮雾掩处，有四五户农家，此即翡翠谷。绕村环顾，则见芷兰并茂，松竹劲挺，梯田层层叠叠，溪谷芳菲灿烂，离城不远，离尘不近，炎暑微凉，隆冬温和，真乃一避暑养生胜地也。

待客者自谓躬耕自食，寂住而寡闻，徒有苏世之名，并无横流之实，恐为智者所讥。众人闻之，皆曰：谬矣！愿乡居以慰平生。

醴泉野簌，饱食而归，主人之情深矣，奈何客多而文浅。嘻，文人煮字自欺由来有自，予岂独能逃俗耶。

二、游李早田记  

李早田，乃寒口秋里高山牧场，地肥草茂，牛马成群。然则，斯地远在罗霄山脉之巅，高居云端，路遥人稀而不易达，余以为憾事。

月初，得讲学之便，驱车造访。时在薄暮，适逢李早田大雾弥漫，伸手不见五指，立身环顾，如入仙乡。余慨然曰：“天不作美！客未尽意而主人劳顿，非天不公即人有亏德，呜呼，命也。”主人不以为然，对曰：“山高者水冷；地薄者人稀；山高地薄者寒风苦雨，大雾来去并无定理，此乃天道。主公不必自谦。”余闻之释然。山中之人，静心寡欲，得道矣。

山巅有夯墙茅屋，院落整洁，玉米悬粱，南瓜遍地，皆灿然可爱。东家乃瑶民，与之言谈，得知夫妇山居逾七年，蓄养黄牛百头而羊八十，近年始试养北国之驴十一，尚未产子，不知北驴南迁之效。余绕屋探视，仅得一黄牛呆然立于雾中，驴子不知所踪。噫嘻，塞北乃苦寒之地，江南则水清草茂，又无推磨负重之苦，岂非幸事？然则，驴肥之日，命绝之时，彼若有知，岂不觳觫！

农妇掌勺备餐，余为之添柴烧火，大赞山居之乐：迎朝霞而送夕阳兮，友麋鹿而伴牛羊。砍柴而喂马兮，种菜饲鸡以自足。守静笃而滔虚空兮，余生夫复何求。农妇释刀而对曰：“静极而虑，虑多而烦，烦极欲逃，毋宁居山下耳！”余掩嘴葫芦而笑，窃思苟能取而代之，不亦乐乎？

作者：欧阳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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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郴州日报社